江南雨季有个特点，是局部性明显。当人们开着摩托车，见迎面而来的人都穿着雨衣或打着雨伞。心里在想是怎么回事，不料自己已经进入了下雨区，甚至隔一条街便界限分明。今天的这场雨与前些天不一样，晴雨界线没那么分明，而是天要塌下来似地。先是黑色的雨云笼罩了整个顺城上空，漫无边际地盖住了她管辖的十个镇，延伸到羊城、中山和地级市。乌云密布、电闪雷鸣，大白天亦仿如傍晚，接着便下起了瓢泼大雨。在雍绮，这场雨是今年进入龙舟水以来最强，时间最长的一次强降水。整整下了一晚，到第二天十点钟仍在不停地发威。所有上班的人们，几乎都拖泥带水地各就各位。公司车间里的积水区域已不断上升，仓库、机械设备已受到严重威胁。一号楼前面的池塘里，鲤鱼、鲫鱼随着轰鸣的雷声，掺合雨水的跳动，跃出水面，蹿上塘缘在路基上游动。鱼儿们顺着雨水经过篮球场，进入二号楼再到三号楼，最后低落在锅炉房和废水处理设备房。在看不见路面的情况下，真可谓是汪洋一片。

在废水处理排放口，竟冒泉水般的仍在往上喷涌。原因是围墙外的水，比厂区内涨得更高。今天搪瓷线没开工，汪蔡萌和史丸子坐在污水处理设备操作台上。透过玻璃橱窗，看着水在一点一点地往上涨。见许多鱼在水里打了个浪花，又往清水池中潜去。史丸子知道，雷雨过后，那池子里不用说，便有各式各样的鱼汇集于大小清水池中。等正常上班闲得无聊时，便能趴在栏杆上看看池中的游鱼，那算是又有事可做了。比如清洁水池，抓鱼，洗干净池再将鱼放回去。那一池澄清的水，养着各种知名和不知名的鱼，静静地欣赏，应该是种极好的享受。偷闲放下鱼钩垂钓，在上班，还有什么比这样更惬意的呢？

“我去生产部看看，水涨成这样，电源已全部切断，问问我们良襄理将作出什么安排。有些电机要不要拆下来，如果水再涨两三寸，那么好几台电机就得浸水了。”史丸子说着，将裤管挽起走下操作台台阶，在水中深一脚、浅一脚地来到大门边。他将雨衣披上，在浑浊的水中冒着狂风大雨，一手将雨衣在胸口处抓紧，一手扬起拉住帽缘，低着头、弓着腰，看着两行芒果树和榕树相距的位置，脚试探性地往前移动。参照两旁的树，史丸子知道路在什么地方高，顶着风雨，费了好大劲才摸索到三号楼后门。他还没来得及上楼梯，远远地见骆国庆、赵云、解东、嵩永泉、房朗和武德品等人，在良枫的指挥下，正手忙脚乱地将车间和临时仓库里的雨水往外泼。大门口的蛇皮袋沙包已堆了一尺多高，将外面的水挡住，里面所有的人轮番用塑料桶和垃圾铲往外勺水。

“那边情况怎么样，要不要也这样将门堵上？”良枫挥汗如雨，见史丸子浑身湿漉漉地过来，大声问道。

史丸子摇了摇头，发梢上的水珠便四下里飞扬。他停顿了片刻才回道：“没用，锅炉房里的沙井口与外面相通。污水房还差不多，但没那个必要，因为都是管道和不怕水的设备，只要将那三台电机拆下搬去操作台上便没事。”他说着，见身边没人，都在低头忙着抢险之事，便压低了嗓门道：“伍鸣已离开了原先的公司，阿萌今早打电话给他，才知道。他办公室的同事告诉他，说伍鸣已离开一个星期了。他接着又打他的手机，伍鸣又像以前一样告诉他离开了顺城。前几天收到过伍鸣，在大良寄给他的信，说是帮他父亲买药。现在算是真的失去了他的行踪，真后悔当初没搞定他。”他说着，露出满脸敷衍地笑道：“老大，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？”

良枫听着眉头微微一皱，应了声知道，便扬手要他赶紧回去拆电机。见史丸子进入风雨中，他双眼看着大门外的雨幕，直后悔得嘴里发苦，不该听良福立的话。是啊，他这样东躲西藏起来，无疑他已在暗处，自己在明处，这样被动极了。他这么隐隐藏藏，是不是又有什么目的？还是自己打坏了电话给他？良枫想着，一时摸不清头绪。在重重的矛盾之中，他那刚毅的，在生活里经受过各式各样磨炼的性格，此时帮助了他，多少他还是有足够的信心，能将伍鸣摆平！

汪蔡萌静坐在操作台上，想着老同学踪迹不定，向来贵于自知、善于自持的他，在面对这种假似严峻形势的审视，取得了所希望的平衡，同时倾向了良枫和史丸子这边。刚对史丸子说过的话，不用说他这一去，便是传达给良枫知晓。在他罕有的预感里，面对金钱给他带来的欢愉，或是恐惧般的颤栗，则极速地攫住了他的心。但这种颤栗，随即消融在虔诚的愿望和袭击之中。是啊，老同学平安无事，那两人之间的恩怨便就此一笔勾销。如老同学此番消失一样，了无踪迹。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，像被这场特大的台风暴雨一样，将树叶上的尘垢冲洗得干干净净，两人友谊之树亦将越发长青。当然，最终还是需要老同学能够理解，自己这时的处境和这么做的原因。他想着，忽地记起他参加工作，给远在省城读书的伍鸣通信之事。老同学在第一次回信时，末尾赠给了他四个字。也正是这四个字，而体谅了他没继续上学。唉，为了减轻家庭的负担，自己早早地参加了工作，而让三个妹妹都有上学的机会。看信的刹那，自己泪水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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